那是一个外貌俊俏的男子,他上半身立在空中,下半身埋在柱子里,就像与柱子长在了一起。
他听到若清询问,道:“她叫梅姑,是负责洗衣做饭的下仆,入魔域的时间很早,但她灵根不好,之所以能算作修士都是这些年花钱买了许多的灵石,一点点借着灵石灵药积攒而来的灵气苟活。而她贪财,喜欢占人便宜,又没有什么本事,魔域中的人也没几个看得上她的,若不是魔主留了话,她能不能在魔域中活着还真不好说。”
若清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瞧见外面的老妇被那些魔修再次踹倒,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便对着身旁的人说:“我身边没个伺候的,就点她过来服侍我好了。”
身旁人听到这里也没有拒绝他,毕竟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很快,梅姑过来了,脸上堆着笑,带着一副趋炎附势的小人嘴脸,讨好的表情过于卑微,让人很难瞧得起她。
若清虽是帮了她,心里却十分不欣赏她这种奴颜婢膝的样子,对她也不算热情。
她宛如感受不到若清的冷淡,进了这间房后,对着若清房间里的摆件发出了“哇哇”的惊呼声,媚笑道:“贵人就是贵人,这屋子里的东西可真漂亮。”
她一边说,一边贪婪地盯着若清手中的茶盏。
怀若楼似乎有意安抚若清这个弟弟,因此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若清房间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就像是他手中的茶盏,就是极为罕见的灵玉做成的。
这套茶具质地温润清透,即便是不看重这些器具宝器的人看到都会觉得喜欢。
而梅姑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简单。她在幻想,幻想若清能把这东西给她。
若清没兴趣与她对话,也不愿听她变着法的求赏,更不愿意听她一边贬低自己,一边祈求若清能给她一些好处,最好是金银这类的。
可也就是这样的梅姑,才是若清如今最需要的人。
魔域其他的魔修不好掌控,也只有梅姑爱财如命,才会给他钻空子的机会,为此他没有拒绝梅姑的献媚,由着女人在他身边忙前忙后,对着柱子上的那个人说:“让她下去,给她换身能看的衣服。”
那人遵命,没过多久又带着梅姑回来了。
梅姑这次的穿戴很贵气,可若清却发现这身衣服上缺了腰带,头顶左侧的对簪也少了。
似乎是发现了若清的目光,那带着梅姑下去换衣服的人说:“这老妇贪婪,想必是自己留下收了起来,不想露富。”
若清穿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为了不露富,宁可穿戴不整齐,不要颜面的人。
而梅姑被人戳穿,脸不红不白,还能笑着说:“老妇眼皮子浅,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这卑贱的身子能供贵人差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自然要留下一点贵人的赠与,没事的时候摸摸,借借气运。”她说完这句话,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还是盯着若清这间房里有的东西,说,“贵人这般金贵,用的器物也是不寻常。”
话说了没到三句,又要若清赏她。
若清轻笑一声,当着她的面拿出了怀若楼给他送的白玉棋子,对着柱子上的那人说:“棋子倒是不错,可惜我不会下棋,连棋子有多少都不清楚,他与其给我送这些没有用的,不如给我送点别的。”说罢,他在棋盘上摆弄了片刻,又躺回床上休息去了。
他去睡觉时,有让梅姑去收拾那棋盘,料准梅姑贪婪蠢笨,袖子肥大可以挡住别人的视线,会趁机收下一枚棋子。可在晚上醒来的时候,他又摆弄了一下棋子,发现这里的棋子一个没少,而对面的梅姑还是一脸奸笑,那双眼睛始终讨好的看着他,指望他赏赐自己点什么。
若清一时觉得有趣,发现这个女人比自己想的能聪明一些,便把手中的棋子扔到了梅姑的手里,赏给了她。
梅姑起身道谢,动作却有些不自然。
若清是医修,一眼就看出了梅姑身上的问题。
梅姑有灵根,但灵根极差,很难修行,像她这种人若想去修行,必须要吃很多灵石灵药,用灵气堆养自己的身体。可这样的硬塞方式不是正确的修行方式,吃的灵药和灵石多了,反而对身体是种拖累,到后期身体肯定会出现石化的状态。
而石化折磨人,以那种状态活着很不容易。若清看她也不像是一心修道的人,便随口问了她一句:“你很喜欢如今的活法?”
捧着玉棋子如获珍宝的梅姑头也不抬,只说:“不喜欢。”
若清有些意外:“那你为何要这样活着?你明明不适合当修士,当了修士也活得不怎么好,为何偏要强求?”
梅姑说:“修士活得长,修士都厉害,所以我要当修士,因为只有当了修士,我才有本事找到我的儿子。”
“你儿子丢了?几岁时丢的?”若清来了兴趣。
梅姑却说:“二十六那年丢的,丢前游手好闲十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点正事做,又走丢了。乡亲们都说他是做了亏心事不敢回来,因为生气,把我们家都烧了,但我觉得不是。”
若清问:“那你觉得是什么?”
“贵人别笑我了,贵人肯定是想,我这样的人养出来的儿子能好到哪里去,可我的儿子还真是个好人,而知子莫若母,我知道他肯定不是做错事跑了,而是遇到了难事。”梅姑说到这里把棋子收了起来,一脸淡然,“我想他大概是死了,可我是他娘,我总要知道他死在哪儿,我总得去告诉他家没了,若是回到老家找不到家在哪儿别慌,我带他再盖一个就是,别觉得是娘不要他就行了。”
若清听得明白她的意思,她如今的说法大有一种我是他娘,如果我都不信他,谁又能信他的意思。
而同为母亲,若清见识到了满嘴说在意,却掌控欲极强,看重自己的权势比儿子重要的长公主,见识到了对他说爱,却次次伤他利用他,只为了达成所愿的素音,因此在若清的眼中,娘亲这个词已经模糊扭曲得没眼看了,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梅姑,一个脏乱可悲到与鱼希h椟伽长公主和素音完全不同的女人。
如果说长公主和素音是天上的云,那梅姑就是地下的土,可就是这样贪婪卑劣的人,却是一个十分慈爱的母亲,弄得他有些心神不宁,因为人的复杂性,久久没有说话。
若清愣了片刻,对着她说:“这个给你了。”
他没说赏,只把那梅姑讨要很久的茶盏递了过去。
梅姑身体一震,喜不自胜地看着他。
她弯着腰,两只手在腿上蹭了蹭,像是害怕手脏会惹贵人生气,接着带着一脸窃喜的表情,笑着接下了若清的茶盏。
若清要梅姑给他取些点心。
梅姑欢欢喜喜地去了,等着梅姑走后,那个监视若清的人从门柱上出现,对着若清说:“你被她骗了。”
若清抬起头看向他,他说:“这女子惯会骗人,经常说些可怜的话讨要东西,早前门内的教众不知她的本性,真的被她骗到了,后来有人见她可怜,要她说出儿子丢在哪个地方,叫什么,生辰八字是什么,她却说不出来,大家便生了气,谁也不肯送她东西了。”
若清一时哑然,但也没有计较梅姑骗他的事情。
他心里有自己的算盘,等着梅姑给他送点心。
梅姑拿着点心回来,他看到梅姑的后站了起来,拿走了梅姑手中的点心,一边端着盘子,一边往嘴里塞着点心,问梅姑:“我有个能掐会算的朋友,不如我让她帮你算算你儿子在哪里,你告诉我你儿子的生辰八字。”
他这话一出,梅姑顿时没了话,嘴巴张开闭上几次,愣是没说出个什么。
若清见此冷笑一声,也不吃点心了,他直接把点心盘子塞到了梅姑的手里,冷睨了一眼梅姑,“拿着这盘点心滚,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梅姑本来张开了嘴要说什么,后来看了一眼手中的盘子,垂头丧气地走了。
赶走梅姑后,若清又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休息。
手里拿着若清给的那盘子点心,梅姑带着沮丧的表情一路走向她住的地方,等回到房中,梅姑关上了身后的门,先是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之后抱着盘子跑到内室,坐在床上将盘子翻了过来。
盘子里的点心因为她的动作掉得到处都是,她却顾不得捡起来,只看着盘子底下贴着的一张纸。
她打开一看,纸条里卷着一个很小的竹节,上面是一行字。
——晚上的时候把竹节烧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梅姑想了想,表情有些紧张。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心里算计着这件事到底是应该告诉魔域的人,还是应该照做。
后来她思索了片刻,觉得还是照若清说的做比较好。
毕竟她在魔域名声不好,出卖了若清得到的东西能有多少不好说,其他人见她百般讨好若清后,又卖了身为自己主子的若清,即便知道她做的是对魔域好的事,也未必会因此看得上她,没准过一段时间,他们又会拿她出卖若清的事说话,到时她的日子比现在还难……
只是帮了若清会得到什么后果也不好说。
但万一若清感激她,给她很多很多的钱,她就能早日完成心中所想……
为此,她在入夜之后,悄悄地烧了若清给她的竹节。
自从澶容昏睡,季环生来到他身边之后,为了保证他们不会出事,若清做了很多准备,就是怕自己有一日出意外,落到别人手中,会拖累澶容。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他特意找了长公主,要了联络的东西。那竹片不大,却是中都暗探互相联系时所用。
而若清算过,长公主一定能看出来怀若楼抓他,是进攻清原的前兆。依照长公主的性子,她为了稳定接下来的局面,一定不会让长竟出来找他,那她身边能派出找他的一定就是宁英。
而魔域在梦若这是谁都知道的,但具体的位置却是别人摸不清楚的。他猜得到宁英正在梦若找他,便给了宁英一个信号,想借着长公主的手离开魔域。
不出所料,当梅姑烧了竹子之后,一只蜘蛛爬上了若清房间的窗户上。
宁英是打不过澶容,但澶容本就是谁都打不过的强者。打不过澶容,不代表宁英很弱,至少以宁英的本事来看,宁英能与魔域数得上号的高手对阵。加上宁英擅长鬼道,搞些小动作旁人很难应对。
在确定了若清的位置后,宁英养的阴鬼穿过了纸窗,带来了宁英送给若清的东西。而殿内守着的修士并没有发现殿中出现了鬼魂,若清便躲在被褥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鬼魂塞到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红色的圆球,球上面别着一根针,上面写了一个扎字。
若清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那根特殊的金针,穿透了手中的红色圆球。接着房中红雾升腾,一下子吞噬掉了若清的身影,若清只听到上面的守卫喊了几句,接着他的手被人抓住,那抓着他的人拉着他往前边跑去。
等冲出了迷雾,若清看到了不少的青龙卫和宁英,而拉着他的人就是宁英操纵的阴鬼。
看到若清跑了出来,宁英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若清跑到宁英这里,若清身后的红雾便被一阵风吹开了。
一位手拿折扇的魔修站在房顶上,望着下方的宁英:“上门做客怎么不从正门进来?”
“客随主便,我上哪里讲究哪里的规矩,而你们魔域没有规矩,我也不需要跟你讲什么规矩。”
话音落下,宁英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人往上冲,她则拉着若清的手,瞬间变成了两个米粒大小的蜘蛛,爬到了土中。
青龙卫撑不了多久,很快就被人数多于他们的魔修杀死了。
魔修在后面追若清他们,眼看就要抓住他们了,宁英怪叫一声,成千上万的蜘蛛从四周出现,一下子扰乱了魔修的视线,而魔修听命于怀若楼,在有不能伤若清的命令下,做什么事都是束手束脚,不敢放开手脚去抓地下的蜘蛛。
宁英就这样带着若清跑了,只是没跑多久,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就出现在拐角。
她看着大概有七八十岁,看她的打扮,大概是有些地位威望的人。
老妇出现后,对着蜘蛛怪笑几声,手中拿着的桃木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打,就把若清和宁英的变化术破了。
好在宁英早有准备。在被她打回原形的那一刻,宁英翻身而起,抱着若清往上跳去。
宁英脚踩着飞剑,打算蓄力猛攻,直接飞出魔域。
闪着紫光的剑就这样在众人的头顶飞过,可在经过某个院子的时候,一道蓝光从院子里飞出,一下打在剑上,剑端被蓝光打到,水从蓝光中泼出来,瞬间化成寒冰冻住了踩着剑的宁英。
宁英一时不察,从空中掉了下去,与若清一起摔在了地上。
好在方才宁英是刚起飞,飞得不高,如果不是这样,这一摔没准会要了宁英和若清的命。
可即便这一下没要了两人的命,也是把若清和宁英折腾得不轻。
而没等他们爬起来,他们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笑声。
“今儿闲着没事,本想打两只鸟玩,哪知没看到鸟,倒是看到了两个不长眼的蠢货。你们是谁,又为何闯到梦若来?”
若清顺着声音看去,瞧见了一个年轻不大的女子坐在他们落入的这个院子里。
女人穿着一身与怀若楼差不了多少的衣裳,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披散,头上并未戴发饰,五官精致,美得端庄,身上有股子久居人上的傲气,正是那怀若楼的母亲,妖族的孔雀女主。
瞧见若清,孔雀女主已经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便冷笑一声:“也是个不安分的。”
她抬起了手,在掌心聚气,凝成了一朵牡丹花。
……
风势变了,早间还是南风,晚间又转了北风。
守在梦若北方的魔域教众对着前方的荒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的他日复一日,守着从未有人来过的北边领土,心里说着反正也是无事,不如去城里抢几个人过来玩玩,总比此刻傻站着强上许多。
心里记挂着城中的酒色,他的心思越走越远,不知一个黑色的影子已经出现在城下了。
那黑影不怕被城上的人发现,正大步流星地向城墙走去,瞧着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守城的魔修注意到了下面的动静,忍不住嗤笑一声,以为是哪个不自量力的蠢货来这里送死,便与身侧的同伴说了一声,直接往下冲去,有意取走对方的小命。
不承想他这边刚刚迈出一步,就看到一道黑影闪过。接着同样站在城墙上的魔修惊惧地转过头,瞠目结舌地看着同伴在自己面前一分为二。
这时,来人飞了起来,轻慢地来到了被吓傻的魔修头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魔修,问他:“怀若楼呢?”
魔修抬起头,发现来人是个十分俊美的男子,他有着一张可以称作漂亮的面容,身材高大,五官艳丽得极具有攻击力,眸子里沉着暴躁凶恶的戾气,周身的威压很强,让人不敢轻易在他面前说笑,生怕他一时不爽会杀了自己。
单从面相上看,他确实是一个看着脾气就很暴躁的男人。而他下手的狠劲更是把这份不好惹的暴戾之气,释放得淋漓尽致。
发现面前的魔修不说话了,他眯起了那双眼尾上挑的美目,变成竖瞳的眼睛像蛇一样冷漠强势,有种看破人心的震慑力。
不多时,城墙上的人就像是落雪一样,带着细微的声响从墙头掉落,守在另一侧的人还没来得及抬头,先感受到了微凉的“雨水”落在了脸上,等他摸着脸疑惑地嗯了一声时,他才发现手指上摸到的不是什么雨水,而是血水。
抬头一看,上方落下来了许多不成人形的尸体。
…………
绿色的孔雀尾展开,三个细羽飞出,轻松地穿过了宁英的手臂,打开了宁英企图拉住若清的那只手,又把若清震了出去。
不像怀若楼那般客气。
孔雀女主与素音积怨已深,儿子又不允许她动素音,所以她把怒气撒在了若清的身上,没等宁英站起来,她就甩了一下尾巴,一下子将若清掀翻在地,打了他一巴掌。
若清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遭受到孔雀女主的刁难。
他虽是素音的儿子,但他看不上素音和怀正的这段感情,心里懂得孔雀女主厌恶他的原因,却觉得自己很是无辜。
其实他是素音和怀正儿子的这件事他比孔雀女主还不愿意接受,可出身改不了,孔雀女主也不会因为他厌恶素音,就对他高看一眼。为此他咬着牙,没有辩解什么,爬着去拉了一把宁英,心知怀若楼用得上他,孔雀女主未必会伤他。
他为宁英遮挡,总比宁英为他遮挡来得强,也要有用一些。
孔雀女主见此冷笑了一声,她哪能看不懂若清的心思,只笑若清不自量力,虽未打算取了若清的性命,但也没打算让若清好过,有意羞辱他、磋磨他。
为此,当她抬起手简单地将若清打飞出去的时候,她笑了一笑。身旁负责守着若清的人这时追了上来,有意阻止又碍于她的眼神,不敢上前。
魔域之中,除了怀若楼就是孔雀女主地位最高。即便怀若楼现在用得上素音,素音见到孔雀女主的时候也是低了一头,卑微到任人羞辱的地步。
故而谁也不会在怀若楼不在的时候,去招惹孔雀女主。
而她看到若清重重地撞在石柱上,吐了一口血,脸上多多少少有些得意。
她往前走了一步,说:“烂人结烂果,你跟你母亲一样,都是喜欢耍小手段的人,你在上前的时候也不想想,你也配拦我?”
若清张开嘴。
孔雀女主见他没有求饶,反而像是要开口嘲讽,火气更旺,抬手又是一下。
宁英见此奋力向若清跑来,却被她打了回去。
若清后背撞得很痛。
他被打飞出,撞在石柱上,又摔在了地上,那头本来柔顺的黑发因为这一遭凌乱如杂草一般,盖在他的脸上。
他的下唇沾着一抹血色,那双眼睛确实没有露出任何惧意。
孔雀女主本来没打算伤他性命,只是想要出手打压他,但见他这种眼神,一时间想到了素音,想到了自己被怀正抛弃时受到的羞辱,顿时红了眼睛。
她本来就是心气高傲的人,因为怀正和素音自己成了族中的笑柄,心里压了太多的火,现在又被素音和怀正背叛她生下的孩子“挑衅”,下手也没了轻重。
周围的人不知道若清是怀正的另一个孩子,见她如此气恼,也不知她在气恼什么。
而在她甩出一根孔雀簪刺向若清的那一刻,谁都能感受到的杀气从东边压了过来。
孔雀尾避开了骨头和内脏,穿过了若清的肩膀,在若清因为痛忍不住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对面的房顶上方。
察觉到危险,金色的眼睛一转,看向身后的位置。孔雀女主转过身,循着杀气最重的地方,瞧见那里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男子。
那男人身材高大,宽肩窄腰,穿着一身黑衣,五官艳丽,高鼻深目,头上左右两侧取了一缕头发,用银色的细长流苏固定在脑后。
此时风吹了过来,吹起了他的长发,他发丝中的银色流苏正闪动着细碎的光。
他有一张即便不去做任何狰狞的表情,都显得凶恶异常的冷脸。
低垂的眼睛放在孔雀女主的身上,冷漠又傲气。
他俯视着下方那容貌美丽的女子,姿态气势十分地嚣张,完全是一副视对方为蝼蚁的自大模样。
周围的声音在这一刻远去了。
若清吃惊地看向对面,微微张开嘴,一度认为那披着夜色的傅燕沉只是他痛极的幻觉。
可傅燕沉并没有看向若清,他冷漠的表情下藏着极为不耐烦的燥意,对着底下的孔雀女主说:“怀若楼呢?”
他一边说一边环视着周围的建筑,嗤笑一声:“把他喊出来,告诉他,他在青城欠我的债我来要了。”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来找怀若楼出气了。
原因是怀若楼在青城算计了他。
没错,若清想,傅燕沉确实是有仇必报的人,所以……他不该多想,也不该把自己看得太重。
守在孔雀女主身边的魔修不认识傅燕沉,看不得他嚣张,顿时一同冲了上去。包括之前保护着若清的那个人。
那人潜身进入房瓦中,直冲傅燕沉的双腿。
在孔雀女主洋洋得意,以为傅燕沉必死无疑之时,傅燕沉的周身却出现了一条时隐时现的蛟尾。那蛟尾没有实体,只有光线组成的身体和鳞片,可就是这样看起来毫无重量的东西,却在魔修攻过来的一刻,将四周的魔修全部碾碎。而那些冲上来的魔修有意要逃,却被蛟尾定住了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嘴上得意地笑僵住了,孔雀女主盯着那条尾巴,脑子发乱,虽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傅燕沉的强大她是看明白了。
知道了对方的厉害,她不敢轻敌,抬手一挥,让周围的人全部跟上。一瞬间,傅燕沉的四周围上无数魔修,组成了一个上宽下窄的方阵。
组阵的魔修人手一把长剑,对着傅燕沉刺了过去。在这次声势浩大的围攻下,傅燕沉的黑发被风卷起,发丝与流苏一同拍在脸上,压住了那邪气阴狠的眉尾,没能盖住眼中的凶恶残暴。
迎着狂躁的风,傅燕沉抬起左手,一个红色的半透明方阵出现在他手中。
他似乎在戏耍孔雀女主,当着孔雀女主的面抬手,用力地把红方阵扔向对面。
他的动作十分干脆,手臂肌肉紧绷,蓄着强悍的力道,连带着窄而用力的腰身跟着一起拉出了一个优美的线条。
而方阵脱离了他的手,一下子扩散成无数个小小的、米粒大小的红光,红光像是雪花一样飘到了这些魔修的身边,一下子迸发出无数红色的光线,穿过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的身体瞬间炸开。
随着无数的爆炸声响起,红色的血光组成了一片薄薄的红雾。而不管那些从空中掉落的零碎尸体,傅燕沉望着身侧的血雾,先是顿了顿,而后露出了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笑。
上方掉下来的尸体险些砸中若清。
若清隐约猜到了傅燕沉现在接受了邺蛟的力量,不再与邺蛟对抗,却不知道他对此应该作何感想。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宁英见傅燕沉突然出现有意找茬,知道这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
她挪动着身体,缓了一口气,一把拉住若清的手腕,带着他开始往外跑。
若清在跑前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可最后他克制住了他的动作,一言不发地跟着宁英走了。
傅燕沉正对着他,不可能看不到这一幕。
可傅燕沉的眼神依旧冷冽,像是根本没有把他的影子收入眼中,也像是自己出现在这里,只是单纯的来报复怀若楼。
孔雀女主遇到了强敌,自然分不出神去抓若清,而她盯着傅燕沉,回想着当年与澶容交手的情况,隐隐觉得对面这人的实力在澶容之上。
她不敢轻敌,展开孔雀尾,露出了孔雀尾上的百瞳。
这一刻,孔雀尾上的竖瞳对着傅燕沉,射出了不详的光。
若清和宁英跑出这个院子,正巧遇到了四处逃窜的梅姑。
梅姑看到若清眼睛一亮,上去拉住了他,偏要若清趁乱带着她走。
宁英不耐烦地推开她,三人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方才跑出来的院子里传出一声巨响。
孔雀女主被打飞出去,身子重重地嵌入地面,网状的裂痕从她身下扩散,碎石子飞起,划破了她的脖颈,让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女人如同被蛛网捕捉到的蓝蝶,无力地展示出自己的脆弱和绝望。
孔雀女主到底不是一般的修士,实力在当世可算是前十的她,一眼就看出了傅燕沉身上的力量十分强大,而且十分不详。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胆寒,却不是害怕自己会死,而是在想好在怀若楼不在这里,否则她儿的下场还真不好说……
思及至此,她瞧见傅燕沉抬手有意结束她的生命也没有感到害怕,更没有狼狈地向他求饶。
傅燕沉不想让她活着,便用孔雀女主躲避不及的速度,扔下手中的红刺,然而在红刺击中孔雀女主前的那一刻,孔雀女主的脖子上戴着的石头项链忽然亮了起来,挡住了傅燕沉的致命一击。
………………
素音在走前问过怀若楼,若是澶容打上梦若,怀若楼应该怎么办。
怀若楼不以为意地说:“梦若原来叫琼海,是珠藤的领地,琼海在珠藤死后变成了沙漠,而珠藤的尸体就藏在沙漠的下方。千年前的魔主发现了这件事,就把在京合的居所改了,改建在琼海,后来还改了琼海的名字为梦若。而魔域就建立在大妖珠藤的尸骨上,历代魔尊花了数百年的时间,将珠藤的尸体驯化,在珠藤的尸体上送了许多的厉鬼,养成了新的怨器为自己所用,而驱使怨器的钥匙我留在了母亲身上。只是母亲娇气,不喜欢接触那些她认为的晦气东西,我也没告诉她这件事。”
“而我们走后,魔域最能打的就是母亲,如果长公主或是澶容过来救人,母亲一定会跟他们对上。如果打得赢,就用不上珠藤骨骸,若是打不赢遇到了危险,珠藤的骨骸就会出现,保住母亲,杀了攻击母亲的人。”
“不过珠藤到底是传说中的大妖,即便现在只剩白骨,里面藏着的危险也比我们想得多。如今我们养的怨鬼确实能驱使他的尸体,但也有操控不力的危险,所以一般时候能不用最好不用,谁知道放出来后会不会杀了我们门下的教众。”
怀若楼说到这里,有些担心,但也没继续深说其他。
毕竟可能会出现的风险,与母亲一定会死的风险相比,他更愿意承受前者。
……………………
剧烈的震动让若清和梅姑站不住,只能狼狈地抱住身边的树木。
在狂风骤起时,梦若地面升起数米,四周的建筑轰然倒塌。就像是烧开的水,土地翻涌断裂,露出了深不见底的间隙。
梅姑没站稳,险些掉入裂缝之中。若清急忙拉了她一把,感受到手中摸到的手腕不对劲,这才发现梅姑被布料覆盖的身体,已经有了许多石化的地方……
他看了梅姑一眼,却没有询问的空闲。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在巨响传来之后,地面忽然震动起来。他和宁英对视一眼,宁英拿出长剑,伸手去拉若清,若清上了剑,又回头看了梅姑一眼,犹豫了一下,朝她伸出了手。
梅姑连忙拉住了若清的手,三人向上飞去。没飞多久,扶着宁英的若清余光扫到了有什么米白色的东西追了上来,侧首去看,惊讶地发现那是一根巨大的、顶端尖,根部粗的肋骨。
那肋骨高得似乎要伸入云中。
由于窜起来的速度过快,一下子把若清他们站着的剑打飞了。
宁英本来就是强撑着一口气,能带着若清飞走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时被白骨撞到,已经无力支撑长剑,笔直地向下落去。
三人迎着风,这才看到魔修所住的地方现在已经升到了离地面五十米高的位置,城池的四周出现了许多顶端尖,底部粗的肋骨。
这肋骨环抱着魔修所住的城池,画面看上去诡异又恐怖。因为骨头之间的间隙过大,白骨搂不住散土。
黑土往下掉落,风吹起来,送来了满鼻子的血腥尘沙。
接着来不及多想,若清眼看着自己要掉在地上,好在梅姑伸手拉了一把,才把他和宁英的身体稳住,没让他们摔死。只是等着他们三人都落在了地面之后,一根骨刺毫无征兆地从地下穿出来,正好挤在三人中间,一下子把三人打散了。
傅燕沉面不改色,俯身往下移动,迅速地在飞过来的大小骨刺之中来回,手一甩,一根红色的长钉出现在他手中,他将钉子对准下方的孔雀女主,用力地扔了过去。
与方才的狼狈相不同,孔雀女主倒在了地上,紧闭着眼睛,胸口的白骨项链在此刻闪闪发亮,中心的红宝石变成了一只红色的眼睛,身下大大小小的骨刺簇拥着她,像是一朵盛开中的白菊花。
而骨刺花坚硬,傅燕沉的红钉扔出没能顶入她的脑袋,反而被弹了回来。
啧了啧嘴,傅燕沉眉峰下压,做出了一个十分不耐烦的表情。
他懒得继续与这来路不明奇奇怪怪的骨头对打,便停下脚步,黑影一闪,直接变成了一条黑蛟,长着巨大的嘴巴朝着骨刺咬了下去。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若清抱着一旁已经倒了的树,四处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宁英和梅姑,只好小心地爬过这棵树,躲在树的后面。
然后费力翻到树后的他撞上了什么东西。
扭过头看向背后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个人身鱼头的怪东西,以及一只变小了的狻猊。
这两个家伙看到若清时先是叫了一声,然后又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混乱地说些什么。
他们太吵了,若清一句没听清。
瞧见这一幕,阿鱼气愤地锤了一下地,然后转身给了狻猊一巴掌。
“闭嘴我先说!”
他们被怀若楼抓走,一直关在地下的牢房里,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好在今日傅燕沉和珠藤骨骸打了起来,弄出的动静太大,压毁了地牢,把他们放出来了。
但这里不是一个能聊天的地点。
他们见若清出现在这里,又看到澶容没在若清的身边,心里猜到出了事。而这边闹出的阵仗太大,在这里久留并不安全,他们本就是打算趁乱离开这里,此刻看到若清,就想赶紧带着他一起跑。
若清在被他们拖走之前想到了帮了他的梅姑,以及为了救他受了伤的宁英,皱着眉头,说什么也不好把这两个人留在这里,就对阿鱼和狻猊说:“能不能求你们一件事,帮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两个人,帮我把她们也带出去,如果你们做不到也不必勉强自己,你们先走你们的。”
阿鱼哪敢把若清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人呆呆的,十分傻气,没有澶容看着也不管若清了不了解禁地的事,张嘴就是一句:“放你在这里你要是出了事,澶容非疯了不可,不行不行!”
狻猊不知道若清已经知道了禁地的事,怕阿鱼暴露太多,一脚踹了过去,对着若清说:“我们不算太弱,找人带走不算难事,你不用心惊,但这里尸气太重,你身子不好,不能在这里久留。我们去帮你找那两个人,你拿着这个东西,先离开这里。”
狻猊说着说着,从嘴里吐出一块薄如蝉翼的白玉牌,将这个更像是玉片一样的东西交给了若清,对他说:“这个是我们用来移动的法器,你捏碎它就可以去五百米外的地方,要是回清原,你就心里念叨东边,然后在那个地方等我们,千万别乱走乱逛。还有,这东西只有一个了,我们没有移动的法器,到的不会太快,你别急。”
若清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阿鱼和狻猊也不多说,留下一句默念十五遍东,然后离开了这里。
有句话阿鱼和狻猊说得对。
这个地方的阴气太重,重得似乎泛起了森森白雾,绝对不能久留。
而若清掐着玉牌,在念了九次东的时候却忍不住停下了。
他的耳边又传来巨大的震动声,紧接着远处的一根白骨像是剥了皮一样,外层如同丝滑的布料,从顶端尖刺的地方滑落,分散成了五条,露出了幽蓝色的、像是藤蔓,又像是石壁的怪东西。
紧接着那些东西散开,变成无数根藤蔓落了下去,缠住了一个巨大的黑色东西。
若清心里一紧,扶着周围倒塌的建筑往身后走去,看到了一个头是虚线画出,有着光线组成的头的黑蛟。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不浪了,我去写大结局了,本以为今天能写完,结果我高估自己了!
等更辛苦了,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