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局开始前, 秦春晓坐在长椅上，后颈和肩膀上都压着冰袋，头带暂时摘下，用冰毛巾敷着。

这是他第一次才打完一局就满脑门冒热汗的。

牛顿站在他身边：“怎么样？是不是感觉俄国队铆足了劲在针对你？”

“以往都是攻手被这么针对的, 让罗曼这个世界第一攻手和天才副攻、弗兰科针对性的狂轰滥炸, 你是自由人里第一个有这么大排面的人。”常小乐调侃着。

秦春晓喘了口气：“可能是我在俄超把他们压迫得过了头, 所以他们今儿逮着机会来回报我了吧。”

众人：你也知道你在俄超是一霸啊。

牛顿有时候都会怀疑, 再让这小子在俄超打下去, 会不会以后俄国国家队所有球员的心理阴影都是墩的形状。

他不知道，尼古拉心里也有一块地方属于墩，毕竟在仓鼠俱乐部，米沙秦一直都是战术核心之一，而且还在尼古拉手底下打到了世俱杯冠军的位置上, 尼古拉对他的了解, 比牛顿也不差了。

无论在哪个战术体系里, 秦春晓一直都是全队最重要的保障, 在顺境时，他不声不响的接球，在逆境时，他要不断追球为队友们创造防守反击的机会，他也兢兢业业扛着这个担子从世俱杯到奥运会，从没掉过链子，最重要的是，作为基石型球员, 秦春晓具备很强的赛场感染力, 一旦他爆种, 是可能带着全队一起状态爆发的。

将心比心, 如果把牛顿放在尼古拉现在的位置上，他也得使劲整秦春晓，让他之后再没力气去爆种，减少比赛的不确定性，要不是两位教练节操都比较过硬，大家恨不得在比赛前就往秦春晓的伙食里下泻|药。

但反过来说，这也是机会，只要秦春晓能拖住罗曼，中国队在网前的压力会大为减少。

要知道罗曼之所以号称第一神兽，不仅是因为他的进攻能力强（其实波兰神兽塞巴斯汀在进攻方面和他算一个水准），还因为随着技术成熟，这家伙的拦网和他的进攻一样强！

让晓仔和罗曼互怼去，其他人的生存环境才能宽松一点。

第二局，俄国队依然针对秦春晓，中国队这边放在防守端的人却变少了，在打了几球后，就有有心人发现秦春晓一个人接了所有一传，还接对面的扣杀、吊球、拦网，独自扛起防守端的小身板坚强得令人心酸。

有最近两年才入坑的球迷已经开骂了。

【牛顿这孙子干什么呢？给我狼配起码一个人帮衬啊，真想让人两局跑废吗！】

【我去！打其他单扛防守端都算了，现在对面的是俄国队啊！】

【笑看萌新暴走，牛教练这是启用了古典式中国男排打法了。】

【这才是中国队早年的常态啊瓜娃子们。】

【不管现在的瓜队看起来多么强大，在前几年的时候，这支队伍糙男遍地走，那个时候，你们以为中国队是谁在撑防守端，是谁给了糙男们无数组织反击的机会，帮助他们以弱胜强的？】

【看着吧，中国队核心秦春晓的真正用法，还得是牛顿才最懂！】

在奥运决赛的赛场上，出现了十分惊人的一幕，那就是俄国队的进攻如狂风骤雨，可秦春晓却顶了下来，虽不说百分百完美防守，俄国队该下的分数还是能下，但他此时一人的防守效率，居然和有队友帮衬时差不多！

别人不清楚，但牛顿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秦春晓这个人，在队友都糙男或者不管防守的时候，战斗力反而不降反升。

这是一种队爹心态带来的奇妙加成，秦春晓的使命感会告诉他的身体“再不玩命，城门都要被敌军攻破了”，然后他就会玩命死守，进而达到平时达不到的状态。

在这场比赛前，牛顿已经将比赛过程在脑海中演练了数遍，要知道不仅是尼古拉了解双子星，双子星对俄国球员的了解，也超乎了许多人的想象。

如果我是尼古拉，我一定会针对晓仔，明悟这点后，牛顿就决定了这次比赛前半段的战术。

就在此时，李羚开始发力，虽然作为二传，他不是本届奥运最出彩的，但他却被一众排坛教练视为“最实用”的二传。

因为其他的二传大多擅长为攻手创造好的进攻时机与环境，也就是俗称的造饼，攻手好好利用二传传出来的球进攻，就叫吃饼。

虽然不像马蒂亚那样能频频为队友晃出空网，李羚也能不断传出适合进攻的球。

武迪看着比赛，激动地说道：“李羚二传，漂亮。”

【自从进入奥运赛场，二愣传球真的怎么传怎么有诶。】

【百分之八十的球打起来都比较舒服，在这种高强度的赛场上已经不错了，而且晃空网的效率不说和马蒂亚一个档次，起码能和汤姆媲美，二愣状态也很顶啊！】

【而且二愣自己也能吃饼！】

李羚吃得最利索的饼，自然是秦春晓造的，虽然在决赛这样激烈的赛场上，秦春晓也不能保证每个一传的质量都能高到球传出来后大家一点调整都不用便能二传、扣球，但只要有质量达到进攻标准的一传出来，二愣就有可能吃下这个饼。

这自然不会是中国队的主要得分手段，可是抽冷子来一下，敌人也是会痛的，也是凭着这份能力，李羚在进入东京奥运后，逐渐被各路球迷统一了称号——“刺客”。

一位如刺客一般冷静、精准、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必定见血的带刀二传，他不用频繁进攻，只要站在网前就有十足的威慑力，进而让对手不得不将防守力量也分给他，从而为攻手改善生存环境。

在俄国队这样强大的队伍面前，双子星能分担走的压力是有限，可有时改变局面的，也只需要那么一点点。

排球不是那种需要拉开巨大优势才能决胜的项目，球员们要做的，就是比敌人先2分抵达25分而已，仅此而已。

乔明明在不声不响的时候，成为了中国队今天最可靠的炮|台，他不只是3号位的定点强攻手，只要他还站在场上，就能一次又一次下分，虽然高度不如罗曼，但他有接近罗曼的力量，以及对时机的极致把握。

最重要的是，他很擅长掩护自己的队友，以自己为诱饵帮他们打时间差。

在往届比赛中，有人说，俄国队以绝对的力量和高度能击破一切花里胡哨，现在中国队告诉所有人，只要有人顶住俄国队的进攻，且全队都保持足够稳定的心态，那么他们就能以高度默契和足够发达的技战术去抵抗力量。

第二局，中国队拿下了！

1:1。

【啊啊啊！明明出息了！我竟然觉得他刚才拿出了接近威廉、西德尼那个水平的进攻能力！比罗曼、塞巴斯汀、多明尼克也就差一点了。】

【虽然大家都不怎么管防守了，但面对离得近的球也会伸手搭一把，明明之前也接过罗曼的球呢！】

【这孩子真是我们云南人看着长大的，打世青赛那会儿不看路，跑过去接球的时候用胸大肌把同样去救球的秦春晓撞飞，现在就成熟多了，瞧他刚才临时转向扑一边，不给秦队挡路的姿势多么熟练啊！】

【解释一下，当年拿胸大肌撞飞小秦的糙男可不止明明一个，其他人也有份的！但明明还是超棒的！亚洲第一主攻的名头当之无愧！】

尼古拉捂住额头，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双子星会是俄国队的麻烦。”

双子星是中国队拿下第二局的关键节点，在打俱乐部联赛的时候，尼古拉看着图愣奇卡花式抽风也不是没气过，给这小子灌饭也是想要他早点成长起来，进化成不抽风的好愣。

但现在尼古拉特想对二愣说，孩子，你要不还是退化成神经刀吧，放心，不管你多抽，教练都不会嫌弃你的。

秦春晓回到长椅上，用冰毛巾使劲擦汗，听到教练和队友们语速极快的交流着。

“俄国队在第二局末尾已经反应过来我们用晓仔牵制罗曼了，到了第三局，他们一定会变阵，让罗曼把重心从晓仔身上挪开，晓仔不能进攻，一旦他们绕开晓仔，晓仔也拿他们没法子。”

“没问题，他攻他的，我们防我们的，只要不让球落地，重心在哪不重要。”

本来排球比赛里，大家都是朝着防守球员追不到的地方扣球，即远离自由人的地方，自由人本就是要满场跑的。

“警惕罗曼以外的球员，俄国队不是只有一架炮|台，艾孜买提，注意空中保护，小鸡，你来换多金！”

孔多金在前两局是拦网主力，现在他已经很疲惫了，牛顿认为应该让他休息一局，以确保之后两局。

是的，所有人都做好了这场比赛拖到第五局、比赛时间超过两小时的心理准备了，在体能这个环节上，中国队和巴西队可是唯一能把俄国队逼疯的存在。

尼古拉也指挥道：“看来我们是摁不死米沙了，但没关系，罗曼，胜利本来就是要通过得分才能得到的，接下来你就放手去得分吧。”

鲁斯兰咬牙切齿：“中国队无耻啊！他们居然敢在奥运决赛放弃防守端，把一切交给米沙去担，这种抱跟腱的行为真是太无耻了！”

呸！他们不就是仗着米沙强嘛！

说到这，安东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

鲁斯兰啊，你嘴上这么说，可是你在俱乐部里抱米沙跟腱的动作也超利索的，果然25公分的跟腱抱起来就是香对吧。

第三局，正如双方教练所料，对面变阵了。

秦春晓能明显感受到罗曼的球路更加复杂起来，偏偏这个时候，中国队资历最老、实力最强的拦网高手孔多金被换了下去，符碧扬又手上有伤，有些球迷已经在捶胸顿足，觉得老牛走了一步臭棋。

可在符碧扬的老对手秦春晓心里，他反而越发心安了。

海南省队与广东省队同为南方球队，加上两队教练关系好，双方在国内打练习赛的次数冠绝各省，连李羚都可以做着拉手风琴的动作大喊“没有！人！比我！更懂！符碧扬！”何况是常年和符碧扬对着轰的小秦了。

外人也许不知道，但秦春晓和符碧扬搭档时的默契，仅次于秦春晓和李羚，在这个黝黑的海南帅哥登场后，俄国队副攻鲁斯兰便察觉到了什么。

对面的防御体系运转得更加流畅了。

鲁斯兰配合队友发动了一次快攻，他的手还未挥出去，大脑已经开始警告他不能将球扣到后场，不然要么出界，要么被米沙接下。

他必须得将球扣在离米沙有点远的二号位，这需要打小斜线，但没问题，他的手腕足以完成这样的操作，在很短的时间里，鲁斯兰毫不犹疑的和安东配出了这场快攻，可是符碧扬的手掌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

砰！球被那双铁幕般的手臂拦下，落在了俄国队的场地上。

符碧扬落地，兴奋地握拳：“我就知道你会往我们的2号位扣！”

秦春晓站在后场，1、5、6三个位置都是禁区，而3号位、4号位也在晓仔抬腿能追的位置，最不好追的是2号位。

就算鲁斯兰在仓鼠练出了可以空中改变扣杀方向的绝活，可是符碧扬不需要看他怎么扣球，直接到2号位拦网就可以了，即使鲁斯兰的球不是扣向2号位也无妨，因为其他五个位置，有秦春晓镇着呢！

鲁斯兰咬住下唇，他看着秦春晓的身影，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在刚才被符碧扬摸透了。

可是拦网他的符碧扬不是著名的打球不带脑子，脑袋以下世界级的球员嘛！

似乎是发现了鲁斯兰的疑惑，符碧扬嘿嘿一笑，用英语说道：“拦你这种和米沙合作过的球员很轻松的，因为我不需要读懂你们的球路，只要读懂我自己就可以了。”

他指指自己。

他们都是秦春晓的搭档，即使之前从未碰面，第一次交手就在奥运决赛，但也天然了解对方。

鲁斯兰深呼吸：“真是不错的说法，你觉得读懂自己就是读懂我了吗？”

符碧扬；“那当然不是啦。”可是对运动员来说，能读懂对手的部分思维就已经很赚啦。

接着符碧扬就轮转到了后排，秦春晓即将轮转到1号位，根据规则，自由人不得发球，他便下去，洛河登场。

洛河，名义上是作为副攻，实际上在队里的定位是游子瑜之外的又一名发球员，同样出自湖北队的他，在跳飘这类发球技术上，已经有了堪比游子瑜的水准！

“叶戈尔是一名年轻的球员，而且之前一直在俄超打比赛，那里糙男多，所以叶戈尔接大力跳发的经验很足，对跳飘的应对能力就未必够好了，证据就是他在比赛时下手接球的次数较多，而接飘球时常用的上手接球却用得少。”

思考到这一点，洛河也明了了牛顿为何让他登场，他拍了拍排球，将球一抛，纵身一跃，掌心击中了球的中心。

黄蓝两色的排球飘飘荡荡的晃过球网，似缓实快，又在空中拐了个大弯，灵巧的避开俄国队的防守，优雅落地。

克里斯滕的搭档蒂姆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这小子发球不错啊。”

别看人家只是替补中的替补，上场次数也少，但能坐稳湖北队二当家位置，被牛顿带到东京的又岂是泛泛之辈？

虽然在比赛的时候，的确有新球迷会说不认识洛河，但谁要说洛河实力差，那可是小猫咪听了都要震惊的。

中国队发球得分，比分来到了13：12。

洛河再次获得了发球机会，他拍着球，不知道这次又能在场上待多久，只要他的发球失误，接下来就会去换晓仔登场吧。

洛河捧着球，用额头虔诚地碰了碰。

他并不是乔明明、二愣、晓仔那样必须要长时间留在场上，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团队不可或缺一份子的绝对主力，也从未在攻防两端担任核心位置，在还没下去的时候，他要尽可能的为球队做自己能做的事情，那就是不断得分。

中国队再次得分，14:12。

然而在洛河第三次发球时，俄国队成功破发，还迅速组织反击，由罗曼一记大斜线追回1分，比分成了14:13。

牛顿搓着手：“没问题，我们还是领先的，晓仔！”

秦春晓：“明白，顶住是吧。”

算上上辈子，秦春晓已经是一个奔三的boy了，对这个年纪的boy和girl来说，为了金牌，那是一点也不介意用发射导|弹的力道去狠狠踹俄国队所有人的屁股的，至于他们在同一个俱乐部里打球的情谊？哦，女士们先生们，那不重要。

比赛继续。

符碧扬在接下来的比赛里屡屡与李羚配出快攻，他也是技术全面型副攻，不光能拦网，身前球身后球打起来都利索，加上有股野兽般的反应力，很多时候都不用动脑子，就能自然而然的和李羚配出妙球。

在他们的努力下，中国队得到了第三局，可符碧扬的手指脱臼伤摆在那里，他是可以继续打，伤势却会影响他的发挥，到了第四局下半局，牛顿又将他换了下去。

之前换符碧扬上去，一是要盘活中国队的网前战线，二也是让秦春晓喘口气，一旦符碧扬不能履行好自己的职责，他就要坐回到替补席上。

失去了符碧扬这一进攻能力极强的副攻，换上去的艾孜买提则是靠着密不透风的拦网，进一步加强了中国队的防线。

在球场上，除了自由人没有人能只顾防守，其他人都有进攻得分的职责。

艾孜买提的拦网能力在队里仅次于孔多金，却一直排不上主力副攻的位置，被孔多金和符碧扬压在了替补的位置上。

他知道这一切源于他在进攻方面的缺失，稳健有余，进攻不足，这是牛顿对他的评价，在国内赛，他能通过拦网搞定很多强者，但在国际赛场上就不够了。

曾几何时，艾孜买提决定扬长避短，就像晓仔那样，即使身高不够、在国际赛场上会显得得分能力不足也没关系，强大到极致的防守也可以让球员端上金饭碗。

毕竟也不是每个球员都把排球当做命看的吧，艾孜买提家世不错，选择打球是因为当年体校老师选材时，恰好发现了他天赋不错，说他打排球能打出好成绩，他就把这当做吃饭的活来看待了。

为了更好地吃饭，高强度的单兵训练、对知名攻手们的研究、加强阅读比赛的能力……艾孜买提尽了一切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