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好长耳朵,这都知道了。
是,我此番动身来洛阳前,已先遣家人看好了一座宅邸,昨日我实地去看了看,三进的大院子,跨院还有园林,其中设有水道,甚是住得,便下了定。
以后,小弟就住在永和里了。”
众人皆是大奇,“你不回下邳了?你是楚王,怎可不之国?”
“不想回去了,那个楚王也当得甚是无趣。”
韩信随口答着,忽然瞥见了在座的张苍一张白得发亮的脸,便微微颔首致意,心下却陡然一惊:
张苍这些年来不是一直在代北吗,怎的没来由把他也召到洛阳了?
哪怕是为着十月上计,也未免太早了,这么急急命他回来,定有要事。
他瞬间又联想到,进京后所听到的那些关于燕王臧荼称病不朝的沸沸扬扬的传言,只一刹那,后背竟已冒出一层冷汗。
原来,自皇帝于定陶登基后的短短数月间,朝中暗流涌动,波诡云谲,早已变了天。
直至此刻,韩信才大彻大悟,张良在信中三番五次催他速速回京,实在大有深意,他远在楚地,消息隔绝,当真如砧上鱼肉,只能坐以待毙。
***
东厢中传出一阵咳嗽声,众人顿时收起喧哗,敛容入座。
刘季眉头深锁,面色发黑,缓缓走至堂上,一屁股坐在正中的带屏大床上。
忽然,他似想起什么,猛地抬眼在堂下诸多面孔中搜寻,一眼找到了韩信,便挤出个笑脸道,
“哦,你这么快就来了。
怎么,楚王当得不痛快吗?”
韩信心头突突直跳,忙跨出几步,伏拜道,
“臣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臣给陛下的奏疏中,所写的一字一句,皆是肺腑之言。
臣……不想当这个楚王了,还望陛下恩准,让臣今后常住京里。”
满座震惊,尽管韩信此人平素狷介,常摆一些贵公子的古怪派头,但明明封了王却不想当,还是太匪夷所思了。
刘季不做声,从侍女奉上的漆盘中,接过一只玉卮(zhi),卮中盛着方煮好的新茶,幽幽地冒热气。
他低头吹了吹,又轻轻啜了一口,才缓缓道,
“当王,不好吗?
我听说,你的排场摆得倒是挺大的。”
“不瞒陛下说,臣以前做梦都想着分封建国,还我故土,光宗耀祖。
可自从到了楚地,不单要设僚属、治国民,还要征田赋、算赋与口赋,还要管盐务和徭役,每日里甚是琐碎,让人头疼。
陛下所说的出入陈兵,确是有的,可这楚王的排场,摆了几日也就味如嚼蜡了。”
听韩信说得无比恳切,刘季微微一扬眉毛,黑漆漆的眼珠死死盯住韩信的脸,慢慢地说,
“那,你如今意下如何?还回楚国吗?”
“臣不想回楚国,也不想再当什么楚王了。
臣已在洛阳城里相中了一处宅邸,若陛下恩准,臣便把全家老小都接来城中,以后就过过那种万事不操心的富家翁日子。”
韩信又是深深一拜。
“你这人当真奇怪,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
也罢,你若实在不想回去,朕也不好勉强你,你便在城中多住一阵,看看再说。”
刘季搁下玉卮,嘴角隐约浮上一丝笑意,又斟酌着说,
“今日找大家来,实为着匈奴之事。
昨日,云中与五原两郡皆来了边报,匈奴人今年的劫掠虽较往年稍减,但这才入五月,也已三度犯边劫掠了。
他们每次抢一番便跑,我们的人马追也追不上,打又打不过,只能任他们一阵风似旋过,如妖魔鬼怪一般。”
刘季语带困惑,
“冒顿单于的那些旧事,相信大家也都曾听过。
但你们谁能给我明白讲讲,这匈奴一族,究竟渊源为何,属何方神圣啊?”